打工人为什么爱摸鱼？
摸鱼，当代打工人的必备佳品。在某书上关于摸鱼的笔记有超过 100 万篇，在各大购物平台上，摸鱼神器的销量轻易就能上万，豆瓣、微博等社交平台上潜伏着无数摸鱼选手在线分享摸鱼小技巧。在动辄摆烂的舆论态度煽动下，摸鱼这一不合规的行为成为一种时尚流行，这届年轻人是怎么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摸鱼的？他们是真的这么爱摸鱼吗？
作者 | maleficent（文化产业评论作者、三川汇文旅体研究院研究员）
编审 | 时光
编辑 | 半岛
来源 | 文化产业评论
如果说 00 后反对内卷的方式是整顿职场，那 90 后躺平的方式就是——带薪摸鱼。
根据网易数读 2021 年的调查，87.7% 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上班会摸鱼，有 8.6% 的受访者摸鱼时间每天超过 4 小时，摸鱼成为全网打工人的共同爱好。
何谓摸鱼，顾名思义就是趁着水浑捞取河里晕头转向的鱼，在不知不觉中实现利益的私有化。正儿八经打工赚的是辛苦钱，装模作样摸鱼才是薅老板的羊毛。
在当代年轻人的职场鄙视链中，学习如何使用 excel 快捷键的都是刚入职场的菜鸟，学会开着 excel 摸鱼才能算的上是真正融入职场这趟浑水了。
摸鱼这项技能，看似毫无技巧，细细琢磨其中大有学问。一个优秀的职业摸鱼选手，需要把握摸鱼的时间、地点、姿势，还要有良好的心态、超强的观察力和敏捷的行动。
摸鱼实操手册：
经验、装备、进取心，缺一不可
没有随随便便就成功的摸鱼行动，有的是机关算计的打工人和花样百出的博主和商家。博主提供经验、商家提供工具、打工人落地实践，三方通力合作才能造就这“摸鱼的太平盛世”。
博主提供经验
打开社交平台，输入“摸鱼”二字，成百上千的经验贴涌现出来，博主们从表情到动作、再到电脑设置，一步步保姆式教学，把摸鱼的技巧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△小红书上摸鱼相关的笔记达 165 万篇
最基础的摸鱼法是“喝水 - 吃东西 - 上厕所”三部曲，“每天只需 20 分钟，摸出 11 天带薪年假”的人间理想早已被熟知，但并不影响网友在评论区做梦。
B 站上不少博主靠测评摸鱼玩具发家致富，日常更新有趣的摸鱼玩具。而微博上的“摸鱼 bot”活跃异常，不仅提供假期倒计时服务，还一日三次的提醒屏幕前的你“喝水、饮茶、提肛”，能在上班时间做的养生活动绝不留到下班。
△B 站上以摸鱼为职业的 up 主
更多摸鱼经验还可以从豆瓣和百度的摸鱼小组里寻找。豆瓣“摸鱼组”里有超过 5 万名成员，这里的打工人以摸鱼为目标，抱团取暖，不断分享摸鱼经验，还时常与“糊弄组”学科交叉互动，以认真的态度摸鱼，以糊弄的态度上班，将摸鱼的理论落实在现代职场。
△摸鱼的时候还能玩玩摸鱼组的小游戏
——飞花令
商家提供装备
学会了摸鱼的技巧，还差一点躲避老板的神器。有买卖就一定有商家连夜满足需求，职场人的这一摸鱼痛点在各大电商平台早已得到解决。
抖音快手多功能遥控器可以远程操控手机，上下两个按键可以用来上下滑动刷视频，也可以用来给小说翻页，中间的按键还能给喜欢的内容点赞，轻轻松松实现解放双手，制造出没玩手机的假象。
在办公位上安装后视镜，犹如背后长了一双眼睛，时刻观察后方动态，再也不担心老板偷偷出现在背后了。
键盘上 WIN+ D 又称“老板键”，无论之前在干什么，它都能快速切换到桌面状态，而这款摸鱼小键盘将 WIN 和 D 两个按键浓缩为一键，一秒隐藏摸鱼内容，此外，它还能自定义按键，一键复制粘贴，节省更多时间来摸鱼。
程序员们不一定摸鱼，但他却为当代打工人的摸鱼生涯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前有摸鱼小程序，记录摸鱼时长，倒计时周末、发工资日、假期等重要日子。
后有摸鱼 app 提供各种版本的系统更新画面，甚至有蓝屏界面，只要进入 app 选择伪装的主题，电脑就会进入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系统更新界面，然后打工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开始摸鱼了，毕竟电脑在更新，怎么工作呢？
还要各种摸鱼插件令人称奇，比如一个叫 Netflix Hangouts 的 Chrome 小插件，可以把想看的视频，伪装进视频会议的界面。
各种迷你掌上玩具也是摸鱼的神器，小巧轻便，且不用链接网络，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降低，投篮、俄罗斯方块、摇签、甚至是滑滑板都能在指尖玩转起来，摸鱼选手的心灵放松支撑起来小商人们月销上万的奇迹。
过来人激励起进取心
沉迷于刷刷短视频、搞笑博文的摸鱼选手终究上不了台面，在摸鱼中考级、考证、拿奖才是顶级的摸鱼人。
不少摸鱼选手在上班期间摸出了一份副业，比如翻译小说、炒股、考证等，也有人摸出了一个奇迹，比如刘慈欣在电厂上班的时候摸鱼写小说，写出了一个雨果奖。
这些成功的励志激励着摸鱼选手投入知识的海洋，使他们成为“9.9 学编程”“偷偷考个研”等课程的营销对象，尽管成功摸出价值的人不多，但永远有人在想着偷偷惊艳所有人。
对于这批摸鱼人来说，摸鱼是一个跳上新台阶的中转站，他们摸的不是鱼，是向上的阶梯。
打工人为什么这么爱摸鱼？
摸鱼一时爽，但摸鱼时对老板随时出现的担心也如影随形，打工人是真的会为自己成功摸了一天鱼，而由衷地感到高兴吗？其实未必，摸鱼盛行折射出的是这届打工人的焦虑和困境。
技术发展带来的界限消弭
网络技术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行为和社会结构，随时在线的通讯工具延伸了资本的控制范围，打破了工作与休闲的界限，老板们可以在半夜 2 点钟发来邮件，要求员工做好早会的 PPT，上级领导也可以在临近下班的时刻，下派明天就要的紧急任务，这些“家庭作业”割裂了打工人的个人闲暇时间，使工作与休闲的时空出现混乱。
疫情的居家办公、线上会议等让工作进一步侵蚀个人生活，打工人无时无刻不处在技术的牢笼之中，于是摸鱼作为一种个人时间再分配的方式出现，为员工提供一个简单休息的机会，补偿工作对休闲的侵犯，达到一种工作与生活的勉强平衡。
青年发展困境下的失范
尽管网络舆论对摸鱼持有一种宽容的态度，“打工不赚钱，摸鱼才赚钱”也成为人们分享摸鱼技巧的底气，但是计较起来，“摸鱼”仍然是一项不符合规范的行为。
那么，这种失范为什么能够发生，并且在社会上形成一股风气？某种程度上来说，这是无产阶级抵抗社会压力的一种默契。
一方面，向上攀升的阶梯不断消失，年轻人集体面临求学难、就业难的社会困境，努力读书和拼命打工都不能换来如意的结果。相比有资格躺平的赢家，更多的年轻人只能从事自己并不满意的工作，摸鱼更像是年轻人无奈的选择，既然努力也无济于事，不如摸鱼来得香。
另一方面，社会内卷升级、加速，被社会大潮不断推着向前走的年轻人，只能通过摸鱼来释放压力。
同时，摸鱼也成为对抗“007”加班文化、办公室官僚主义的一种仪式，年轻人无法改变现有的规则，只能在个人层面上发展出适应的策略，在老板画饼画的唾沫星子四溅的大会上玩小游戏，领导没走的下班时间假装加班等等，都是以摸鱼的方式夺回被侵占的时间。
而这种焦虑的情绪是大众层面的，赢得了打工人的集体共鸣，因此，摸鱼也开始变得普遍，摸鱼哲学听起来也十分合理。
老板正在盯着年轻人摸鱼
有摸鱼就一定有反摸鱼，员工和企业之间的猫鼠战争从工厂出现之日就开始了。
2019 年互联网企业纷纷装上了信号干扰器，更甚者装上了“蹲坑计时器”。大厂员工的“厕所自由”彻底被剥夺。
2020 年，深信服所开发的“行为感知系统”成为打工人的噩梦，它将每个打工人的一举一动收入资本家的监控之中，在这套系统的运作下，打工人的打工效率暴露无疑。
△“行为感知系统”操作页面
据深信服财报披露，公司 2021 年全年实现营业收入 68.05 亿元，同比增长 24.67%，净利润 2.73 亿元，打工人与企业的战争为经济增长再创需求。
2021 年国美集团通报内部员工摸鱼现象，再次证实“别用公司网络聊天”的职场经验。国美集团内部发布了一份《关于违反员工行为规范的处罚通报》，实名列举了各部门员工在工作区域利用公共网络摸鱼的行为，对通报中的所有员工给予警报处罚。
今年 1 月，一款智能工牌被推向了大众视野，据介绍，这款产品有记录员工工作方法、定位员工行动轨迹、自动生成员工业绩排行榜等功能，被网友称为“社畜的电子脚镣”。
打开这款产品的公司官网，首页正在大张旗鼓地招募合伙人，并且号称这小小的工牌有百亿市场的刚需。
而物理层面的反摸鱼行动也在进行。有老板通过抠掉电脑上的 Alt 键的方式禁止员工快速切换窗口，有公司用高度量化的工作任务来切割员工的时间，无休止的定期会议和按小时汇报进度的规定迫使员工没有缝隙摸鱼。
在如今的形式下，只要困境和压力仍然存在，这场战争短时间内就不会结束，企业约束摸鱼的举措与打工人完善摸鱼技巧的现象亮相对照，共同构造出职场的后现代主义景象。
然而，成功禁止员工摸鱼的老板们有获得称心如意的结果吗？显然并没有。
陷入舆论的国美在惩罚员工摸鱼后，并没有扭转利润亏损的态势，2022 年上半年，国美总营收相比去年同期 190.75 亿元的总营收下滑了 53.5%，归母净利润约为亏损 29.66 亿元。而创造出智能工牌刚需的杨力不仅在遭受到了网友的唾弃，公司也陷入纠纷。
△智能工牌的开发公司“四川生活力量科技有限公司”
显然，禁止摸鱼完全是老板的美好幻想。
一方面，摸鱼和工作是如此的模糊，如何判定上网摸鱼和上网工作成为一个难题。追逐热点的互联网行业不可能禁止员工刷抖音、微博，而刷拼多多、淘宝的员工也可能是为产品设计寻找优化点。许多公司不能禁止，甚至要鼓励员工观看直播、短视频。
另一方面、工作时间内的水分是榨不干的。员工摸鱼最常见的理由是没有足够工作可做，这是技术带来结果。技术取代人工的现象不断发生，现代社会的生产力得到极大的提升，但工作时间却越来越长，南辕北辙的发展势头必定会给打工人留下摸鱼的空隙。
同时，摸鱼作为一种放松的方式，起到调节工作的作用，有时它带来的是灵感和高效，有调查显示，64% 的管理层认为适当摸鱼，无伤大雅。他们都明白的是，员工偶尔摸鱼，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往往只有达成这一微妙平衡，工作才能够顺利推进。
结语
摸鱼行为的存在有其合理性，它不是年轻人一个人的自甘堕落，而是群体面临的困境，社会舆论流行的摆烂态度，也让摸鱼看起来顺理成章，甚至有些积极向上。企业想要解决摸鱼现象，依靠强硬手段只会激化战争，让猫鼠游戏更上一层楼。调整摸鱼这一互联网技术带来的失范需要政府、组织、个人三个层面合力，久久为功，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。那么，事已至此，我们不如，摸会儿鱼，放松一下， 祝在座的各位 be a happy loser。
【参考文献】
1. 带薪喝水喝出 12 天年假，上厕所攒出 10 天，精明的打工人会摸鱼.
2. 吴朝进，“危险的休闲”——网络时代青年“摸鱼”现象的社会学解读.
原文链接：https://new.qq.com/rain/a/20221015A02DGQ00
